哈维米克与美国同志婚姻之战-张铁志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某些歷史时刻总是过於戏剧性，以致於让人怀疑是否只是一场过於通俗的电影情节。尤其，许多波澜壮阔的人民抗爭史，往往会以一场悲剧性的死亡作为黑暗但美丽的象徵：例如马丁路德金之於美国民权运动，或者，哈维米克(Harvey Milk)之於美国同志运动。

旧金山一直是战后美国的自由天堂。五零年代后期，垮掉的一代在这里吟唱解放的诗歌；六零年代后期，嬉皮们在这里追求迷幻乌托邦。1969年的纽约石墙抗暴事件虽然开展了同志平权运动，但七零年代的美国仍然存在著对同志的巨大歧视，甚至把同性恋当作心理疾病。然而，在阳光明媚的旧金山，尤其在「卡斯楚街」，同志们可以在街上地开心行走、跳舞，或拥抱－－在柜子外的阳光下。

七零年代初，刚过四十岁的男同志哈维米克(Harvey Milk)也从纽约搬到旧金山卡斯楚街。深具正义感的他很快地成为当地社区领袖，被称为「卡斯楚街市长」。但他逐渐感觉到唯有让政治体制內有「我们的人」，才能够帮助同志和其他弱势群体，所以他以公开同志身份参加市代表选举。但他说，「我不是候选人，我是同志运动的一部分；这场运动才是候选人。」

败选三次后，米克终於在1977年当选旧金山市议员。他成为美国歷史上第一个以公开同志身份竞选而当选的政治人物。

米克认为，同志在社会的主要困境是他们选择隱藏起来，所以他总是大声疾呼同志应该要勇於出柜、要过一个诚实面对自己的生活。在他竞选期间，他经常遭到暗杀威胁，但他已有成为烈士的准备：「如果一个子弹会穿透我的脑袋，那就让那颗子弹摧毁每扇柜门吧。」他说。

两颗子弹真的无情地穿越他的脑袋。那是1978年11月27日，他在市议会与市长默思孔（George Moscone）一起被反对同志的前市议员丹怀特（Dan White）枪杀身亡。

米克成为同志平权运动史的悲剧象徵，並被时代杂誌选为二十世纪的百大英雄。

这个电影般的真实人生故事，在2008前被好莱坞拍成电影Milk。导演是穿梭於美国独立与主流电影界的重要导演葛斯范桑（Gus Van Sant），饰演米克的是西恩潘(Sean Penn)。米克的精彩人生成了电影，但这部关於歷史的电影又映照著当下的现实。

Milk在美国的首映日期是2008年十一月，是为了纪念米克过世三十週年。就在同一个月，当欧巴马以「希望」口號当选上美国总统的同时，加州选民公投正进行一项「八號提案」的提案，禁止同志婚姻合法化－－08年五月，加州最高法院裁决该州法律禁止同性婚姻是一种歧视，反对者因此推动禁止同性婚姻的「八號提案」公投。

米克当年最重要的运动成果也是一项关於同志权利的加州公民投票案：是要禁止同性恋者担任公立学校教师的「六號提案」。但那一次，同志贏了，而2008年十一月，却是「八號提案」通过，同志输了。

同志婚姻是在1993年成为美国政治中的重要公眾议题。那一年夏威夷最高法院判决，不允许同性恋是一种基於性別的歧视而违反宪法，但夏威夷议会次年通过法案明確限定婚姻关係限於男女之间。1996年国会更通过「婚姻保障法」，强调「婚姻」乃是一男一女间的结合。

事实上，九零年代柯林顿主政时期是所谓「文化战爭」炽热进行的年代。两千年小布希政府上台后，为了动员基督教右派选民的支持，共和党於各州发动公投修改宪法禁止同性恋结婚，使得同性婚姻成为政治战爭的主轴。

正在小布希竞选连任的二○○四年，麻塞诸色州成为第一个在法律上承认同志婚姻合法化的州。到2012年秋天之前，美国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州包括：麻州、康乃狄克、爱荷华、新罕布夏、纽约、佛蒙特和华盛顿特区。但另一方面，许多州的保守派不断推动公民投票去修改州宪法来明文禁止同性恋婚姻合法化，2012年五月北卡罗莱纳州成为美国第三十个通过这种立法的州。十一月美国总统大选时，还有四个州要进行公投。

今年五月，欧巴马公开表示他支持同性恋婚姻，这是史上美国总统首次公开支持同性恋婚姻。过去，欧巴马一直表示「婚姻」这个字眼只適用於异性恋婚姻，但是他在竞选时宣称要废除「婚姻保障法」，也表示这个法律是歧视性的。2011年，欧巴马废除了从1993年在军中开始实行的「別问，別说」(Don’t Ask, don’t Tell)政策──亦即军队不能歧视没出柜的同性恋者，但对於排斥公开出柜的同性恋或双性恋者担任军职。  　

而稍早的二月，联邦第九巡迴上诉法庭裁决加州的八號提案违宪，让同性恋者无法享受平等结婚权利。歷史再度逆转。十月，纽约的联邦上诉法庭在一项判决中明白表示：「婚姻保障法」因为歧视结婚的同志而违反宪法。这个案子是因为有一位八十多岁的女同志老太太的另一半在前两年过世，她继承了老伴的房子但没有赋税减免──如果他们的婚姻被承认就可以减税，但「婚姻保障法」使得税务机关不帮她减税，因此她提出诉讼。法庭说：同性恋美国人应该享有和其他人同样的宪法保障。　

为八號提案违宪案做诉讼的律师强调，四十年前（一九六七年）最高法院做出了跨种族婚姻是合法的里程碑判决，因为那是不分种族的公民基本权利，现在我们也应站在平等公民权的角度承认同性婚姻，而没有理由排除他们和异性恋者相同的权利。他说，对同性婚姻的禁止是国家介入强制歧视的最后一个领域。  　 

欧巴马在08年竞选时的主要口號是「希望」，但三十年前，哈维米克最著名的口號与象徵，就是「希望」：「你必须给予人们希望。希望一个更好的世界，希望一个更好的明天……没有了希望，不只同志，黑人、亚裔、老人、残障人士，和我们，都会放弃。我知道，我们不能只靠希望而活，但没有了希望，生活便失去了意义。而你，你，你必须给予他们希望。」

希望就在前方。

(本文刪节版原刊於iWeekly 周末画报，全文將收入於作者即將出版的新书「时代正在改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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