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消息：三党总统候选人都答应文化界要求，將在十二月十五日，针对文化政策与文化界对话。这將是台湾史上第一次。)

 

十月十日「梦想家」上演那一天，导演赖声川和台湾主管文政策的最高机构文建会（文化建设委员会）主委盛治仁，绝对没想到，这个华而不实的梦想会引起如此巨大的文化与政治风暴，甚至导致盛治仁的下台。

 

许多人的愤怒是因为那个「两亿的夜晚」，但对了解台湾文化政策与资源分配的人来说，他们的不满不只是针对梦想家本身，而是认为梦想家以及今年的「建国百年」系列活动，正突显了近年来台湾文化治理的种种病徵，因此艺文界发起了「终结百年烟火，开启文化元年」连署宣言，提出要求盛治仁下台，以及其他八项文化政策主张（笔者为参与者之一）。

 

就在这个连署声明见报的当天，盛治仁辞职下台。

的確，台湾的文化政策越来越被政治逻辑与市场逻辑主导。政治逻辑指的是这些活动不是为了服务执政者的政治意识型態，而是以文化民粹主义来爭取选票，例如文化政策越来越走向烟火式、节庆式的短暂嘉年华，而缺乏对於文化方向的长远思考与细致累积乏。於是，每年的烟火秀越来越昂贵、硬体建设总是高於软体建设。另方面，自主创作的艺术家必须辛苦爭取补助，但只要愿意承包政府活动的文化团体就可以获得大笔经费，因此政府的文化活动发包成为收编艺文团体的手段。

 

「建国百年活动」正是將这个逻辑发挥到淋漓尽致，从跨年的超级烟火开始，文建会补助三百多个建国百年系列活动，总金额十七．八八亿元，包括「梦想家」这个超级昂贵的政治秀。而谁都知道这些活动和明年总统大选的助选脱不了关係。

 

市场逻辑指的是政府大力推动所谓「文化创意產业」，让市场產值成为衡量艺术价值与公共资源分配的主要標准，或者美术馆以参展人数作为主要价值。尤其「文创」似乎成为当前台湾的魔术字眼，以致於只要掛上文创两字就可以吸引眼球，可以获取政府补助。这確实是我们的新时代精神：台湾的各种空间和物件越来越美，但思想却越来越苍白；创意和產业越来越发达，文化却越来越稀薄。

 

文化政策的政治逻辑和市场逻辑又是紧密相扣：市场逻辑最能换成政治选票。於是，艺术活动的自主性、多元性、实验性、草根性都在这两种逻辑下成为弱势。

 

也因此，这次梦想家点燃了文化界的怒火，发起了连署宣言，提出他们对於文化政策的具体主张：文化主管单位应该重新调整艺文资源分配，矫正当前文化界贫富差距；国家文化政策应以培养文化生產者为核心，以建构健全文化產业结构、改善文化產业发展环境为手段，提升全民文化美学，而非本末倒置一昧追求票房与產值； 国家文化政策的制定与决定应建立更完整的公共监督机制，不要被少数利益集团把持；国家资源是社会的公共財，官方不应以文化补助作为挟持艺文团体的商业交换。他们也要求各党总统候选人应该针对文化政策与文化方向，在一个月內进行公开说明与辩论。

 

盛治仁辞职下台的第二天，执政党立即提名了原教育部长曾志朗先生为新任主委，然而政府提名一个新的文化首长，是不是应该给社会一个清楚的提名理由，让人们们知道这个首长具有什么样的文化愿景与方向？正如盛治仁不明不白的下台（他没有为不当政策抱歉），曾志朗也是不明不白的上台。

 

尤其，艺文界追求的是「深入文化体制改革」，而不只是人事安排。也因此，艺文界又在新任主委上台的这一天（十一月二十八日）到文建会门口佔领文建会，为新任主委举行入学派对，提出给他的考题，並举行民间的文化论坛。不过这群文化界人士真正在乎的还不是这个大选前过渡性的文建会，而是面对即將到临的总统大选，候选人们能否真正关注文化，提出新的思维。

 

这是台湾文化发展的歷史时刻：难得有这么多跨领域的艺文界人士凝聚起来，提出他们对於文化的主张；更难得史上第一次，艺文界的不满让主管的政府首长下台。新任官员如果继续傲慢，那么，正如台湾知名艺术家陈界仁在现场演讲时所说的：「在文化官僚一天不肯与文化界就整个文化生產机制，进行全面、开放的討论，这个拿回文化想像权力的抗爭，就不会有终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