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石化的烟囱王国
理直气壮取得了据点
在林园、在后劲、在麦寮
大烟囱耸立,直指天际
成为一座一座魔幻城堡的支柱
小烟囱林立,洽像
权势帝国、豪门家族前的守卫
熊熊烈焰展开全天候的燃烧
……
被锁定的浊水溪口
岛屿最后仅存的泥滩溼地
咸咸吹拂的海风中
有一种声音,悲切的吶喊
拒绝呀!拒绝烟囱集团
联手灭绝我们
这是台湾诗人吴晟的诗作「烟囱王国」,收於一本刚出版的新书「湿地、石化、岛屿想像」。在朗读过程中,这位曾与三十年前曾与艾青在美国见面的老诗人流下了激愤的泪水。
这首诗是为了反对国光石化预定在台湾中部浊水溪出海口出进行大规模开发计画。这么一个高耗能、高污染、高温室气体排放的巨大开发案,引起台湾民间社会剧烈反弹。许多学者指出,国光石化將会造成全国民眾健康风险,其產生的二点五微米悬浮粒子会使得每年因呼吸道和血管疾病死亡的人数增加两百三十四人。此外,由於全台1/3以上的优质稻米、4成以上的新鲜蔬菜、猪肉与鸡蛋、8成以上的文蛤都是由云林彰化地区供应,这些產品都会受到严重污染。而国光石化未来营运后每天需要用水量高达四十万公吨,这將造成中部地区超抽地下水更严重,影响国土安全。
当然,国光石化这座巨兽更为人所知的恶果是会破坏浊水溪出海口近4千公顷的珍贵溼地,並且会危及原本就濒临绝种的中华白海豚。台湾行政院长吴敦义说,没关係,白海豚遇到污染会转弯,这句话成为去年最可笑的话。
论者认为这个石化开发案可以为台湾带来巨大经济效益和工作机会。但实际上,目前台湾乙烯自给率已经超过九成,而现在乙烯的主要出口是到中国大陆,但中国大陆的十二五计画將把石化產品自给率未来將提高到百分之八十,所以出口利益很有限。
简言之,国光石化开发案,是损人不利己。
台湾公民社会的反对一波又一波,上千名学者也进行连署。环保团体更以「国民信託」概念,发动全民认股买下政府贱卖给財团的溼地。不到一百天,有五万位公民认股,累积金额1亿6千多万元,购买者从家庭主妇到小学生,充分发挥公民社会的力量。十一月,人们走上总统府前的凯达格兰大道怒吼。
去天秋天,吴晟和许多作家、音乐人、艺术家走进了台湾的政治权力中心──立法院的会议室中,包括知名作家李昂、吴明益、鸿鸿、刘克襄、李敏勇、蔡诗萍、导演林正盛、歌手陈明章、张睿銓、闪灵乐团等数十人(我也以作家身份出席),举办「艺文界反对浊水溪口开发石化业」的记者会。参与反对的艺文界人士不只出席这二十人,还有几百人参与连署。
后来,这群文化界人士编了一本书「湿地、石化、岛屿想像」,结合了理性与感性、温柔与愤怒、诗歌与论述,来抵抗国光石化这座巨兽。
过去台湾的艺文界並不乏介入社会议题的集体行动,但是如此规模的集结却不多见,只因为这个石化政
策將让台湾的天空、土地、海洋,都遭到黑色的巨大污染。
不少创作者们都为了守护浊水溪而写下歌曲或诗。年轻的抗议乐队农村武装青年写下「浊水溪出代誌(事情)」;大师级的民谣歌手陈明章则在一夜之內写下一首歌,悲哀地吟唱著:
「思啊想啊起,八轻若盖下去,我们的孩子连呼吸都会有问题
为什么我们一次又一次用土地的污染来赚那个黑钱……」
而最具代表性的是一向关心土地与农村问题的诗人吴晟。他在去年记者会上就曾含泪朗读「只能为你写一首诗」:
而我只能为你写一首诗
多么希望,我的诗句
可以铸造成子弹
射穿贪得无厌的脑袋
或者冶炼成刀剑
刺入私慾不断膨胀的胸膛
但我不能。我只能忍抑又忍抑
写一首哀伤而无用的诗
吞下无比焦虑与悲愤
这是诗人最沈痛的悲痛与无奈。然而诗人其实深知,他们能做的不仅仅是写下一首诗,不仅仅是依赖诗歌的火光对抗巨大的黑色之兽;他们也提出论述,与组织行动。正如本书主编吴明益所说,他们这些作家不愿意再继续躲在文字的丛林里、望远景的背后,他们不愿再继续当「旁观者」。
的確,抵抗这只影响台湾未来新时代的巨兽,不只是浊水溪口河边民眾的责任,不只是那些连署的学者和文化人的事,也不只是那五万名愿意参与国民信託购买溼地的公民的工作。
因为,我们都不能成为旁观者。
(2011东方早报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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