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如此重要的选举，却是台湾歷次重要选举中，最少激情、最理性的选举──直到选举前夜那神秘的一枪打在连胜文脸上。但无论如何，那颗子弹之外，在竞选过程中，国民、民进两党没有传统蓝绿议题的对抗主轴，除了零星的彼此批评外，也没有太激烈的火药味。尤其在选前一个月內，陈水扁的二次金改案先被判无罪，而后其所涉及的购地案三审定讞有罪，但都未引起太剧烈的选情反应。选前一週，跆拳道选手杨淑君在广州亚运被判失格引起全民激愤，但这对选举影响似乎也有限。

进一步分析，这次五都选举对台湾民主进程有几个重大意义。

其一，民进党试图追求转型。

此次选举，台南、高雄、台中，原本就被预期胜负已定，所以焦点是台北市的郝龙斌与苏贞昌之战，以及新北市的蔡英文与朱立伦之战。一方面这两个战场从事前民调上看来的確是势均力敌，另方面这四人都是两党的超级明星：苏贞昌与蔡英文是后扁时代的两大天王，並且都可能出来竞选2012；朱立伦和郝龙斌则被视为马英九的接班梯队（尤其是前者）。

然而，新北市和台北市都是原本蓝大於绿的选票结构。以台北市来说，从1994年开放民选以来，民进党只贏过一次，就是1994年由陈水扁贏得选举，但那一次是因为泛蓝阵营分裂。1998年阿扁寻求市长连任，虽然他当时政绩十分受到好评，但仍旧败给马英九，一般认为是既有的蓝大於绿的选票结构使然。因此苏贞昌与蔡英文深知他们不可能只靠绿营选票获胜，所以不能照传统选战打法，採取蓝绿对抗，而必须贏得更多中间选民。

在选举诉求上，民进党强调这是一场关於「治理能力」的竞选，而避谈以往他们经常诉诸的国家认同和两岸议题。

蔡英文原本就是形象清新、讲话温和的政治人物，她在08年担任民进党主席后，更试图重建民进党的理性形象。这次选举更是主打社会福利（如社会住宅）和妇女政策。在她败选当晚发表的谈话中就表示，他们试图打一场拒绝蓝绿对抗，而只谈政策与理想的竞选，所以他们虽然输了，但这个方向仍要继续下去。

苏贞昌则是大改变形象，减少以往犀利的批判语言，並试图学习奥巴马，去挖掘传统政治网络以外的年轻人，包括建立了被称为台湾选举史上设计最好的竞选网站，而且进行了数百场客厅会和一般年轻人接触。他们並把传统的竞选晚会改成音乐会、邀请台湾十个独立音乐人製作风格犀利的音乐专辑，以吸引年轻选票。苏贞昌经常穿上粉红色衬衫。

（国民党作为执政党则奇怪地更多採取攻击性文宣，尤其在选举最后几天。选前的一个週日，国民党更在台北市举办大游行，匯集选民士气---而这种群眾动员方式以前通常是民进党擅长的。）

重大意义之二，也是此次选举缺少激情的理由之一是，经过2009一年，台湾选民经歷了一个政治除魅化的过程。大多绿营群眾早已对入狱的陈水扁彻底失望，也对他没有兴趣；而马英九的能力则被越来越多人质疑，其两年执政期间，內阁声望一直很低。因此，人民开始降低对政治领袖的热情崇拜。最重要的证明就是，当陈水扁贪污案在十一月中宣判时，虽然引起许多关注，但是对选票早已影响不大，也少有人出来捍卫他──除了他儿子。事实上，民进党在过去两年试图一步步切割阿扁。如今看来，台湾真的告別阿扁时代了。

其三，两党在两岸议题上的衝突减少。今年台湾与大陆签了ECFA（两岸经济合作协定），民进党在上半年虽然对此诸多批评，但在下半年竞选时並未把此作为竞选议题进行攻击，而另方面国民党也並未把ECFA当作重要政绩来宣传。更重要的，这反映了选民对此的意见並不强烈，而短期內ECFA並没有明显的正面或负面效果。

这个问题和上述第一点民进党的转型密切相关，因为蔡英文要带领民进党转型，不只要在形象上，也必须提出適当的两岸政策，而不能一味迴避这个重大课题。可以预期接下来两年，两党依然会在两岸政策上进行攻防。但党內权力已经逐渐巩固的蔡英文，可能会提出过去两年尚未面对的两岸政策，因此两党的辩论也將更理性。

最后，五都选举对台湾蓝绿版图到底有何影响？国民党虽然表面上贏了三都，但却输了总选票数。相比於2008年大选，当时马英九大胜在五都超过绿营一百一十万票，这次却是落后四十万。

若加上去年非五都的县市长选举，可以说去年到今年全台湾整体选票的分佈是蓝营546万，绿营567万，亦即绿营胜利將近二十万。相比於2008年大选，马英九大胜绿营两百万票，可以说蓝营力量大幅流失。这是因为马英九这两年施政不得人心，执政能力普遍受到质疑。但目前两党的二十万差距並不大，所以可以说势均力敌。只要两党接下来未犯大错，这个趋势应该会维持到2012年大选。

期待2012年的大选，会是一场关於台湾未来愿景与公共政策的理性辩论。

（南都周刊2010年度第47期 ）